2017年11月13日 星期一

與中國積怨千年,越南試圖在中美之間謀求平衡

與中國積怨千年,越南試圖在中美之間謀求平衡
HANNAH BEECH 20171113 紐約時報

週五,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抵達越南峴港,參加亞太經合組織的會議。
Ye Aung Thu/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越南河內——越南與美國的全面戰爭持續了十年,它與北方鄰國中國的緊張關係則持續了數千年:從中國直接統治的一千年,到1979年血腥的邊境戰爭,再到最近在南海的對抗。

如果說地理位置決定了命運,那麼越南的命運就是成為與北京談判,乃至在超級大國之間謀求平衡的專家。

因此,雖然世界其他國家難以對中國在太平洋地區的強勢行動做出預計,今年亞太經濟合作論壇(Asia-Pacific Economic Cooperation,簡稱APEC)的東道主越南卻提供了指導意見。

「我想建議全世界,尤其是美國,一定要提防中國,」越南公共安全部(Vietnamese Ministry of Public Security)戰略研究所(Institute of Strategic Studies)的退休所長黎文崗(Le Van Cuong)少將說。

和所有優秀的共產黨戰士一樣,黎文崗會非常關注領導人深奧講話中的細節。他指出,上個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一次長時間講話中26次使用「大國」或「強國」來形容自己國家的地位。

「習近平的野心對全世界來說都很危險,」黎文崗說。「中國用金錢收買了很多國家的領導人,但它的親密盟國發展得都不好,比如朝鮮、巴基斯坦和柬埔寨。而那些與美國關係密切的國家,它們的發展要好得多。我們不得不問:為什麼會這樣?」

其他東南亞國家敏銳地意識到,它們已被置於中國的後院,越南也同樣為美國的漫不經心而擔憂。

美國曾以遏制共產主義的名義向印度支那派遣軍隊,在亞洲其他地方扶植獨裁者。但美國設計的安全圖景也為該地區的經濟發展創造了一個穩定的環境。

現在,川普決定讓美國退出「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簡稱TPP),這令該協議的其他11個經濟體有可能加入由中國主導的經濟秩序,也令越南覺得沒有安全感。

「我們越南人一直在努力尋找平衡中國力量的辦法,」河內外貿大學(Foreign Trade University)的教授阮玉英(Nguyen Ngoc Anh)說。「對我們來說,TPP不僅是一項經濟協定。它也同地緣政治和社會問題有關。」

阮玉英指出,TPP曾令越南的自由主義者為之振奮,因為它本可以迫使越南遵守國際勞工和政府問責標準,否則河內可能根本不會努力達到這些標準。

該協議的其他11個成員國同意在美國退出的情況下繼續推進,但華盛頓的退出——更別提川普週五在亞太經合組織(APEC)的會議上關於「美國優先」(America First)的演講——導致有些國家開始考慮,對自己來說,最好的選擇可能是加入中國支持的貿易協定和融資交易,它們對工人保障和官員透明度的要求較低。

「我們都是共產主義國家,但像我這樣的越南人並不希望像中國那樣發展,」阮玉英說。她曾在蘇聯時代的捷克斯洛伐克學習經濟學。「我們想走西方主導的那條路。」

雖然美國是越南最大的出口市場,但越南最大的貿易夥伴是中國。不過,越南與這個人口眾多的鄰國之間存在著嚴重的貿易逆差。越南的經濟學家們懷疑,中國沒有進行公平競爭。

「中國是世界上少數幾個在很多領域不遵守國際法的國家之一,」頗具影響力的經濟學家黎登營(Le Dang Doanh)表示。他曾就貿易問題給越南政治局的成員提供建議。

去年,一個國際法庭駁回了中國在南海的廣泛主權主張,北京無視甚至嘲笑該判決,引起了越南的警惕。越南和其他四個國家對這個資源豐富的水道提出了自己的領土主張,與中國的主張相衝突。

越南人對中國的反感程度怎麼說都不為過。在這個公共抗議罕見且有風險的國家,近些年發生的少數大規模示威活動中,有一些是針對中國的。

不過,國民對中國的厭惡使越南領導層陷入了困境。它不能忽視中國日益增長的經濟吸引力。對亞太經合組織的很多成員來說,中國現在是它們的首要貿易夥伴。

作為對投資和項目融資的回報——公路、鐵路、大壩、機場和龐大的政府大樓——這些區域經濟體的領導人們正越來越多地聽命於北京。

柬埔寨和寮國對北京的南海主權主張給予了關鍵性支持。泰國遵從北京的要求,遣返了曾把那裡當作避風港的中國異見人士。

甚至連菲律賓似乎也屈服了,儘管它在海牙國際法庭上贏得了南海訴訟案。在川普週日訪問馬尼拉之前幾天,菲律賓宣布,總統羅德里戈·杜特蒂(Rodrigo Duterte)已下令暫停在南海一個有爭議的沙洲上施工。這一舉動被普遍認為旨在平息北京的不滿。

自去年上台以來,杜特蒂一直認為美國占軍事和經濟主導地位的時代已經結束,他稱中國是菲律賓最好、最忠實的朋友。他從北京獲得了數十億美元的基礎設施投資。

「新世紀以來,美國在魅力攻勢上一直落後於中國,」在新加坡智庫尤索夫伊薩東南亞研究所(Southeast Asia center at the 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任主管的鄧秀岷(Tang Siew Mun)說。

越南比任何國家都清楚什麼時候該避免挑戰這兩個太平洋大國——它在過去的半個世紀內曾分別與兩國發生過戰爭。

19701980年代,中國在南海佔領了一些由越南控制或聲稱擁有主權的土地。

然而,可能因為感覺到美國不願在南海與中國對抗,儘管中國已經把有爭議的礁石和沙洲變成軍事化島嶼,越南卻沒有像菲律賓那樣把中國告上國際法庭。

美國為越南海岸警衛隊提供了一艘巡邏艦和若干艘巡邏艇,然而來自中國的壓力並沒有緩解。

今年,一家從越南獲取了勘探權的西班牙公司暫停了在越南近海一個石油區塊的鑽探。北京聲稱對那裡的部分水域擁有主權。

2014年,中國人將一座國有鑽井平台停泊在了峴港附近水域,從而強行侵入了河內方面認為屬於其領海的地方。川普上週五就在峴港參加了APEC峰會。

「中國有成為世界最強國家的野心,與它比鄰而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廣受歡迎的政治博主武文曹(Vo Van Tao)說。「為了給局勢降溫,越南需要從屬於越南的區域撤離。」

對於像杜文德(Do Van Duc)這樣越南人來說,大戰略超出了他們的世界觀。1979年,他所屬的高射炮部隊駐紮在越中邊境,當時有數十萬中國人民解放軍士兵向南湧來。

越南人雖然在人數上不及中國,卻拿出了意想不到的頑強防禦。宣稱給了干涉地區地緣政治的越南人一個教訓後,中國人在一個月之內撤退了。

在越中戰爭期間,杜文德只有17歲,但他懂得了一件事,而作為一名今天生活在河內的保安,他說他仍然對此堅信不疑。


「我們不能相信中國人,」他說。「他們自古以來就是我們的敵人,那是不會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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